双向遗失

　　             文/魏凯欣

　　来找你了。

　　习惯的回头，窗外，树丛中间靠左的丫叉上挂着一只眼睛。

　　细看下，珠子略微干瘪收缩，其后筋络像塑料般纠缠，青白的血丝早已停止运输殷红，滞留其中的液体风干殆尽。随风摆动，摇晃不定却丝毫没有掉下的痕迹。

　　沙，沙。珠子滴溜溜的打转，像极了不怀好意的嘲弄。

　　纵身跃出窗台。不出意料的，树丛下边还有一个女人。肤色泛青，青得像冻坏了的萝卜，但也硬得和石头一样。她的脸依旧美丽，但那种美己带有妖异。那原本应深邃的眼眸处被粗暴的剜出，脸上凝固着死亡刹那的笑容在皮肤上，犹似生前。

　　“嘿，听说被死杀人的眼睛里会留下凶手的影像。”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这种事不可信。”

　　这种事不可信。他自嘲的笑笑，当初是这样回答的吧。

　　面前的尸体瞪着黑洞洞的眼眶。上方，干瘪散焕的瞳子里映着他的影子。

　　……呼……长吁一口气，抹掉额上的冷汗。是梦。

　　她回来了。

　　每天的结束变成了开始。日复一日，每次的睁眼闭眼都是她。

　　窗外，树丛，笑。

　　为什么呢。他不止一次的寻问，当然，没有人告诉他答案。当时的结果不断变为梦境重演，但过程与起因却始终混沌。

　　他来到了警局如实交代，接待他的民警像上了岁数耳朵不太好使似的，不管他说什么，只是敷衍的点点头有一画没一画的草草记了两下。“好好好，已经记录了你可以回去了。”民警如是说。他不信邪，跑遍了全城的警局，然而没人在意他描述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们，他们一个个的都毫无反应，就像是她不存在一样。好好想，一定有遗漏的地方……对了，老家的宅子！早些年家里诗书继世，可随着后来家族末落，传统丢了，只剩宅子。传世古宅多故事，她从第一次听他说起就时常惦记着要去看看。她一向是个好奇大胆的人。下一次，下一次。他每次都笑着应声。不知为何心里认定如果有关于她的线索那一定会在那里。连夜出发，从铁路倒向公交再到步行，耗了两天一夜他终于站在了熟悉的门前。闭上眼睛，定神片刻，推开了门。

　　吱——咔嚓——屋里很干净，一尘不染的地面和几乎没有一件在原地的散乱成片的杂物。有人来过。他有些慌张。几步跨入，任凭模糊的直觉停在多宝阁前，最上方，木匣平静的落在狼藉里。还好。取出随身钥匙扣上最小的一枚，插入，转动，匣子亳无声响的开了，里面是一沓日记。她都经历了些什么呢?开头几页只是简单的记录了生活，简单到吃什么去哪里，越往后翻，充斥其中的压抑与绝望几乎溢出，一遍，两遍，过滤掉无关信息，一个名词映入：x公司。

　　回到城市，他又去了一次城东警局，此后忘掉了那个女人。他迷上了赌博，弃了所有工作整日整日的泡在各个赌场。他的运气差到极点，极少数不在赌场的时间也是没钱被强行拖出去的。他向认识的人大笔大笔的借，又一次次输光。

　　可惜了。提到他的人无不摇头叹息。

　　他找到新的来钱途径——网贷。

　　大不了被打一顿。他笑着向赌徒们吹虚。没用多久，债务滚雪球似的涨到一个不可思议的数字。威胁，警告，被泼满红油漆的门和走廊，快递来的肢体模型……他亳不在意，依旧保持家到赌场两点一线。多次威胁无果，他被人套上黑头罩推搡进车箱。

　　车拉到一处僻静的厂房，厂房内的地面隐隐有些交杂的血痕。她就是在这里……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死死按下了藏在背后的按钮。

　　追踪着定位器，大批警车包抄而来，当场围捕。在法庭上，一条条证据罗列，x公司最终得到正义的审判。

　　在去城东警局时，他找到了那个老警察。传销难找证据，但人命可以。我不在意发生过什么，我只是想给她一个结局。他盯着警官的眼一字一顿的说着。

　　好。警官如是说。

　　她的死亡是传销集团，也就是那个所谓的x公司的一次洗脑活动中意外造成的。而x名下，有一个网上借贷公司。

　　时间回到现在。他转入了普通病房，虽然脸还是苍白了些，手上还插着大大小小的针头，但总归是活下来了——做为一个胜利者活下来了。前来看望的人们三三两两离去，年轻的警官凑到几个上了年纪前辈那儿攀谈。

　　“嘿，你们听说那个女人了么。”

　　“她?哪有这个人。哦，听他说的啊。那就对了，那人是他想出来的。”

　　“嚯，刚从院里出来就能凭着个东拼西凑的故事也能硬生生找出那伙人的马脚，不愧是当年最优秀的……可惜了……”

　　门缝里，一张泛黄的报纸露出一角。“惜，少女惨死，凶手存疑……主案警察精神恍惚主动离职……”